在近代通俗作品中經常被稱為「傾奇者」「異端兒」的前田慶次郎，最常見
的形象是集高大、俊秀、性格豪邁、武勇過人……等條件於一身的優秀人物。但實際上，他的名諱、生卒年代、出身來歷都是眾說紛紜，可資考究的信史記載也相當
稀少，前述的形象泰半來自於小說〈一夢庵風流記〉（隆慶一郎）、漫畫〈花之慶次〉（原哲夫）以及電玩遊戲〈鬼武者〉（卡普空）、〈戰國無雙〉（光榮）……
這些作品對他的描述。
為了方便介紹，以下統一以家譜族名稱其為利益，生年為天文十二年（西元1543年），其餘眾說會保留到文末以後記的方式一併補述。
利益幼名宗兵衛，成年後取名慶次，是近江甲賀豪族滝川一族族人。父親是族長滝川一益的弟弟益
氏，母親是有巫女血統的甲賀忍眾於万。一益原本是六角家家臣後轉投靠織田信長，信長將一益安置在海東。一益為了經營一族在地方的勢力，將於万改嫁給荒子城
主前田利春的長子利久，藉此攏絡前田家。永祿三年（1560年）利春病逝，利久繼任城主，擔心自己無
後的利久，便安排三弟安勝的女兒阿好嫁給慶次，正式收慶次為養子並改名利益。
永祿十二年（1569年），信長命令利久交出荒子城，把家督位置讓給回籍的四男利家。由於一益已被調往伊勢一帶，失去有力靠山的利久不敢抗命，只好
把城主之位讓渡給家臣奧村長福當作微弱的抗議。於万、利益、阿好等親眷陪著利久出城，傳說於万在這時對荒子城下了詛咒，不過看來顯然沒什麼用，因為利家日
後仕途順利，最後還獲封加賀百萬石領地。
離開荒子後，利久一行人先是到伊勢大河內城投靠一益，但忙於軍略的一益經常轉戰各地無暇照顧
他們，於是再安排利久一家人轉往京都借住在松坂城主古田重然的行館，這一住就住了十多年。這段期間，利久剃度出家，法號「藏人入道」，利益則是結交了里村
紹巴、九条植道等公卿文人，在文武兩道上都有長足的進步，也生下一子安太夫（元服名正虎）和兩女，而於万則是染病辭世。
天正九年（1581年），利家獲信長敕封能登廿三萬石。利家為經營領國重用一族兄弟親眾，以一萬三千五百石任安勝為七尾城主，再以七千五百石任六
弟秀繼為津幡城主，最後以七千石俸祿迎回利久、利益祖孫一家。利家隨柴田勝家攻略越中期間，利久就以族長之姿統馭領內。但在七千石的俸祿中，利家指定給利
益的就佔了五千石，足見他對利益的器重。利益之子正虎與利家嫡子利長、利常相處融洽，利益本人雖然與利家往來淡泊，但與利家之妻阿松交誼甚篤，夫人阿好經
常應阿松之邀至利家府邸作客。
天正十年（1582年）六月信長於本能
寺遇襲身亡，織田家重臣羽柴秀吉先討伐叛徒明智光秀取得繼位主導權，之後再於賤岳合戰打倒宿將柴田勝家。利家在賤岳一役本來站在勝家這一方，開戰後見勢倒
向秀吉，並率先攻入加賀北庄城，勝家見眾叛親離便引火自盡。戰後論功，利家獲秀吉加封加賀一地，領地及俸祿再翻上一倍。利家將居城移往金澤，原居城尾山城
由利久升任城主，而利益則被任命往阿尾城擔任城主。
天正十二年（1584年），秀吉與德川
家康、織田信雄聯軍於小牧．長久手開戰。佐佐成政響應家康要請自富山城出兵圍攻前田家屬地末森城，守將長福堅守不出，利益冒險馳援擊退神保氏張率領的攻城
部隊；成政行圍魏救趙之計親自出馬攻打阿尾城，卻被神速回師的利益會合城內守軍前後夾擊，連番敗北的成政只能倉皇逃回富山城。秀吉大軍雖在小牧．長久手略
有損失，但靠著戰略優勢取得議和條件上的勝利。隔年，成政開城投降，越中富山等三郡也納入前田家領地，利家派正虎輔佐利長接任富山城主。
天正十五年（1587年）八月利久辭世，尾山城主由正虎繼任，利益萌生退意向利家辭官但未獲准許。利家、利長隨秀吉參加九州征伐期間，領內由利益處
理國政、安勝處理兵糧後勤。天正十八年（1587年）一月，利家因九州征伐有功敘任從四位下參議，利
益獲邀至京都觀禮。秀吉設席為利家等人慶賀，見列席的利益氣宇軒昂、與公卿應對不俗，遂向利家要求借將，但利益本人一口回絕，秀吉微慍卻未追究。
同年二月，秀吉命利家任北陸攻伐總大將，率上杉家、真田家、南部家、伊達家等聯軍討伐北条
家。真田父子在上野境內大有斬獲之際，利益任前鋒的前田軍也不甘示弱在武藏境內接連攻下鉢形、八王子兩城，利益的名聲大振，秀吉聞訊再向利家要人，利益卻
再度回絕。利家擔心秀吉遷怒，先一步將利益調離戰線，改派至南部家領內陸奧地帶任檢田使（丈量紀錄耕地面積農獲量的文官）閑職。七月，秀吉親赴前線利家帳
中卻不見利益，當下大怒，利家等人無言以對。消息傳至利益所在處，早有求去之心的利益為了不讓利家為難，乾脆將官印交付給隨從後便逃之夭夭。
經歷了幾個月的雲
遊，利益以浪人身分回到曾經居住十幾年的京都。利益在加賀攻防、小田原攻伐的武勇，以及兩度拒絕秀吉招手的風骨，使他成為各大名府邸爭相邀宴的對象，與不
少名人結為好友，像是從二位權中納言伊勢守羽柴秀次、上杉家重臣從五位下山城守直江兼續、真田家嫡子從五位下左衛門佐真田信繁、秀吉寵臣正五位下佐渡守藤
堂高虎及從五位下治部少輔石田三成……等人。其中又與兼續因為理念相近而交情最深。
利益在京都過了好幾年
閒雲野鶴的生活。慶長三年（1598年），正值景勝移封越後會津一百廿萬石、一躍成為強國大名需才孔
急之際，兼續終於說動利益入上杉家任官。但利益剛到會津城就引起不小的風波。
首先，利益擺明「不問
俸祿、只需自由」，因此年俸一千石僅及過去的七分之一，身分卻可自由進出景勝居城；第二，景勝賜與利益象徵家名武勇的長柄皆朱槍（通體漆上朱紅色的精鋼長
槍），但家臣團中已獲皆朱槍的前四人─水野藤兵衛、韮塚理右衛門、宇佐美彌五右衛門、藤田森右衛門─都是歷來征戰有功武勇過人，而新參身分的利益甚至在名
聲上還不如同期投入上杉麾下的山上道二、上泉泰綱（劍聖上泉信綱嫡孫）等人，因此雜音四起。雖有兼續奔走安撫，眾人對利益的真正實力仍有存疑，畢竟他前次
參戰早在十一年前，加上此時的利益年屆五十五歲已過青壯階段，尚存多少實力實在很難評斷。
同年八月，太閤秀吉
病逝，亟欲奪權的家康在政軍兩略上積極展開黨同伐異。慶長五年（1600年）八月，原本作勢領軍向會
津進發的家康得知三成出兵後立刻移師關原。九月八日，當東西兩軍於關原戰場次第佈陣對峙時，上杉家派出兩萬五千兵力由兼續領軍朝山形出兵，目標是從屬東軍
的最上義光。利益等皆朱槍五人眾及其他武勇劍豪當然隨軍出征。
九月十二日攻下畑谷城，兼續分軍七千人
據守此地及朝日山城，以一萬八千兵力圍攻長谷堂城。若能攻下此地，距離義光的居城山形城僅有一日路程之遙，但守將志村光安及鮭延秀綱卻意外頑強善戰，僅有
一千名守軍的長谷堂城堅守至九月廿八日，極欲破城的兼續甚至折損了泰綱等數名猛將。九月廿九日，關原戰場西軍因為多人叛離而慘敗的消息傳來，山形攻伐已沒
有任何戰略意義，加上政宗的奧州精兵大有傾巢而出之勢，為減少無謂戰損，兼續決定撤兵保留實力。
得知兼續撤兵，義光率四千人出山形城，與留守政景率領的伊達援軍三千人、湯澤城守將楯岡満茂率領的七百人，兼程趕赴通往米澤城的要道
上會軍，想給師老兵疲的兼續軍來個四面夾攻以報圍城之仇，但兼續早有準備。兼續遣部將春日元忠率領鐵炮隊八百人分別部署於陣列首尾，凡進入射程內的人蹤，
不論敵我旗幟一律開火。利益、水野、藤田、韮塚、宇佐美皆朱槍五人眾各領騎兵一百於陣列兩側游移，在本隊移動時確保側翼。
滿茂軍七百人首先現
身於兼續軍前方，還來不及衝鋒就被鐵炮隊殲滅。義光隊追上兼續隊尾時也是受到鉛丸彈雨相迎，義光本人頭盔被打掉，身邊多人中彈陣亡。自側翼出現的政景本想
以騎馬隊衝鋒破壞兼續隊陣型，但衝鋒剛發起就被利益領頭的皆朱槍五人眾率領騎兵自側面衝散。靠著利益等人的來回衝殺，兼續隊且戰且走，在本隊幾乎沒有損傷
的狀態下回到米澤城，眼見追擊不得，義光、政景不得不選擇撤兵，但這時卻又遭到利益率隊追擊。總計最上軍自副將以下傷亡超過一千兩百人，是湯澤、長谷堂兩
地守城戰的四倍以上。
兼續在這場撤退行動採取的戰術，日後被舊日本帝國陸軍參謀本部編入戰術教範。
關原戰後，確立天下
霸主地位的家康對戰前未及歸順的大名究責論處。頭號目標的上杉家遭削藩，由會津一百廿萬石劇減為米澤卅萬石，也就是讓景勝移往兼續的舊領。儘管多數家臣不
離不棄，現在的上杉家還是禁不起食指浩繁，不得不大幅遣散藩士。而利益這方，雖然景勝特意保留了五百石俸祿給他，但最終還是選擇離開好減輕上杉家的負擔。
慶長六年（(1601年）十月，利益揹起行囊優遊自在的往京都出發，歷經廿六日、在十一月中旬
抵達伏見城下重然別館。他親筆記述下沿途每一里的風光景致，集合成〈前田慶次道中日記〉（這本手札的真跡原本現在是文部省指定國寶，收藏於山形縣米澤市市
立米澤圖書館）。
利益遍訪故友，半年之後回到米澤，在市郊堂森山善光寺旁搭蓋草堂，取名「無苦庵」，過著晴耕
雨讀、恬然自適的生活直到終老。利益死後，遺體按遺願葬於善光寺院內，
後記一：
■利益的生卒年月？
利益的出生年份始終沒有定論，從天文天文二年（1533年）、天文九年（1540年）到天文十二年（1543年）年間都有。米澤市地方史〈米澤人國記〉當中是記載『天文十二年（或）十三年』；金澤市地方史〈加賀藩史料〉中有『慶次郎利
益，慶長十年十一月九日歿於大和刈布，年七十三
歲』的記述，慶長十年為1605年，倒算回去應為1533年、也就是天正二年出生。但是〈加賀藩史料〉記載的亡故地點「大和刈布」應該是現今奈良縣，顯然又與遺體安厝地點相去甚遠，所以這篇略傳採用的
是〈米澤人國記〉的說法。
至於辭世日期，前述〈加賀藩史料〉的記述是慶長十年（1605年），米澤善光寺的利益墓碑上則是刻有『慶長十七年六月四日』也就是1612年，
但這個日期是忌日或立碑日卻不可考。
後記二：
■利益有多少名字？
撇開他取過的許多花名、法號不算的話，幼名「宗兵衛」、還是滝川一族時的族名「慶次」（或慶
次郎）、入替利久養子時的族名「利益」，其他還有散見於往來書信、公文簽名上的「利太」「利卓」「利治」「利貞」甚至是「啟二」，因為讀音各異，顯然也不
可能是筆誤或錯讀。但因為前田家族譜及〈加賀藩史料〉上都是以「慶次郎利益」來稱謂，所以這邊才統一採用「利益」。
另外值得一提的是，市立米澤圖書館裡有一份〈上杉將士書上〉的史料，這是當年上杉家用以核發軍
餉的紀錄冊，這上面是以「穀蔵院ひっと斎」（穀藏院飄戶齋）的名諱來登記的。
後記三：
■「傾奇者」「異端兒」是什麼意思？
傾奇者的讀音是「かぶきもの」，其實就
是「歌舞伎者」，指的是穿得花花綠綠彷彿要演出歌舞伎的演員一樣。衍伸出來就泛指奇裝異服、特異獨行的人。而異端的解釋正如字面一般，經常有特異不端的行
為。
其實信長、利家兩人在年
輕時也被這樣稱呼過，但一般史料上其實並沒有利益喜歡奇裝異服特異獨行的說法，至於愛開玩笑、不拘小節的倒是有幾則記述就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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參考書目：
〈前田慶次 武家文人の謎と生涯〉今福 匡，新紀元社，2005年
〈戦国の「いたずら者」 前田慶次郎〉池
田公一，宮帯出版社，2007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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